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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75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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任驚鴻最近有些很不好過,自從周予明跟她那場談話之後,原本著力捧她的經紀公司忽然變了臉,開始雪藏她。

任驚鴻當然很清楚地知道周予明在圈內的影響極大。

其實不僅僅是在圈內。

但是直到現在任驚鴻才領會到,原來還是低估了周予明。

如果她能夠早一點認識到自己日後的淒慘處境,當初或許她就不會那麽做,就算是大膽那麽做了……也是寧肯憋死也不會向傅迷薇揭露所有。

她被嫉妒跟憤怒沖瞎了眼,所以不惜賭上自己的將來,來給傅迷薇致命一擊。

不得不說,當時她在樓上,高高在上看著傅迷薇在底下狼狽奔逃的時候,還是極為快意的。

傅迷薇腳步踉蹌倒地的時候,她甚至高興地笑了出聲。

記者當然也是任驚鴻叫來的,因為她知道,在這種情況下傅迷薇絕對不會保持冷靜。

她簡直迫不及待地想看這眼中釘死。

但是她沒想到衛斯閑會忽然來到,救了傅迷薇一馬。

更加沒有想到,她會因此而親手葬送了自己的前途。

其實周予明所做的,也不過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而已。

他甚至一點多餘的事都沒涉及。

比如當初任驚鴻曾經買通公關公司,要用輿論逼死傅迷薇,這種事周予明不屑為之。

但是周予明不做,卻不代表沒有人去做。

任驚鴻被雪藏的苗頭透露,有人即刻得到風聲。

就如任驚鴻自己所說的:這就是娛樂圈,是充滿叢林法則的殘酷圈子,沒能耐的人只能被更狠的角色吞吃掉。

當時她只覺得自己該吞吃別人,何其痛快。所以說的似天經地義。

但現在,像是周予明提醒的一樣,——現在這句話應驗在她自己身上。

以前為了上位,打壓對手,踩東壓西,無所不用其極,但因傳說她有周予明保駕護航,而且又加上她人脈極廣,地位穩固,經紀公司又是業內數一數二的,當然沒有人撼動她。

但是現在不同了。

像是傅迷薇愛背的那首詩:

別夢依稀咒逝川,故園三十二年前。

紅旗卷起農奴戟,黑手高懸霸主鞭。

為有犧牲多壯志,敢叫日月換新天。

喜看稻菽千重浪,遍地英雄下夕煙。

她以前結下的仇她自己都忘了,別人卻還記得牢牢地,昔日的敵人像是聞到了血腥氣的鯊魚,開始有所行動。

除了任驚鴻曾得罪過的那些競爭對手,更有其他迫不及待欲除掉她待上位的……一瞬間,何為“落井下石”,何為“眾矢之的”,仿佛全世界所有人都開始針對她,歷數她的惡行,漫天飛舞的醜聞跟攻擊,讓她感覺到前所未有的孤立無援。

這就是周予明所說的:好好品嘗被吞噬的滋味。

他說到做到。

他甚至沒有下殺手,只是稍微地動了一動,她就已經嘗到了將要隕滅的滋味。

任驚鴻想了很多法子,但昔日相識相好的那些人,仿佛在一夜之間都變成了陌生人,開始對她唯恐避之不及。

最有效的當然是直接找到周予明,不管如何都要求他的原諒,只可惜她現在連他的電話都打不通,要見一面,比登天更難。

困居了很久,任驚鴻幾乎發狂,如龍卷風似的摧毀了所有近在咫尺的東西,經紀人被公司調走後,連助理現在都開始疏遠她。

她並沒有覺得自己做錯,只是覺得自己棋差一招,同時越發恨死了傅迷薇。

都怪她。

但是心裏雖然恨不得把傅迷薇撕碎,可是任驚鴻在深思熟慮之後,卻仍然不得不承認,現在唯一能救她的人,就是傅迷薇了。

這些日子,陳嫂習慣了在都市的生活。

因為傅迷薇的工作很忙,所以她不在的時候,陳嫂做好了家務,就會帶著阿亮到樓下的小公園裏散心,她坐在旁邊,看阿亮在身邊不遠處玩耍。

而經過這麽多天的接觸,小區內的孩子們也習慣了這個總是笑呵呵的大孩子的出現,開始接納他,跟他一起玩耍。

陳嫂看著阿亮能跟這些正常的孩子們在一起很好的相處,總有種阿亮也是很正常的幻覺,雖然現在的阿亮她也不覺得哪裏不好。

他是個很幸運的孩子,她也是個很幸運的母親,因為他們的生命中遇到了很好很好的好人。

這一天陳嫂依舊坐在路邊的長椅上,看阿亮在不遠處跟一些孩子玩扔沙包的游戲,她看的眼裏有笑意。

耳旁聽到高跟鞋的聲響,陳嫂沒註意,過了會兒後,那聲音停在她身旁,然後有人問:“請問……”

陳嫂轉頭,那人站得高,又戴著墨鏡,她一時沒認出是誰。

陳嫂呆呆地看著這個打扮的很講究的女人,卻聽對方說:“你知道這裏住這一個……”

有些熟悉的嗓音喚醒了陳嫂的記憶。她睜大眼睛看著眼前的女人:“你是……”

任驚鴻墨鏡後的眼睛透出不耐煩,微微皺眉瞥過眼前這個土裏土氣的人,卻聽對方有些遲疑地問:“你是任……”

任驚鴻一楞,她沒想到會被認出來,同時略有些得意:她到底還是有一定國民度的,連這種不起眼的大媽都認得自己。

但是眼前的大媽說:“你、你不認得我了?我之前找過你……”

任驚鴻吃了一驚:“你說什麽?”她摘下墨鏡。

陳嫂看著她:“真的是你……我是陳嫂啊。”

任驚鴻看著女人有些幹瘦的臉,心頭一顫,認出來這是誰。

她本能地有些慌亂,生出一種奇怪的不祥的預感:“你怎麽在這裏?”

陳嫂站起身來:“我是來看望薇薇的,你……來幹什麽?”

任驚鴻之前其實給傅迷薇打過電話,不過傅迷薇總是不接,她沒有辦法,才決定親自前來。

卻沒有想到陰差陽錯,竟然在這裏遇到了陳嫂。

任驚鴻定了定神:幸好,陳嫂知道傅迷薇的住處,這倒不是件壞事。

“原來你跟她住在一起,”任驚鴻松了口氣,臉上才透出幾分笑意,“我也是來找她的,她現在在嗎?”

“現在不在,”陳嫂狐疑地看了看任驚鴻:“你找她有什麽事?”

任驚鴻不太願意跟她寒暄,但是偏偏傅迷薇不在,於是應付說:“我們上樓去等好嗎?”

“這個……”陳嫂有些猶豫,看了一眼不遠處的阿亮,見他居然跑遠了,就叫了聲:“阿亮,別跑太遠!”

阿亮遠遠地答應了聲。

陳嫂嗓門很大,任驚鴻有點不安,正要催促,剛勉強叫了聲“陳嫂”,忽然聽到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來。

任驚鴻回頭,猛然心驚,原來有幾個人正沖到身前,一看打扮就知道是記者,何況還有個人居然扛著攝像機!

任驚鴻不明白這裏為什麽會有記者,同時對記者們來說,同樣覺得意外。

他們本來都是在這裏等傅迷薇的。

對記者們而言,當然是誰紅就盯誰,而傅迷薇最近正如日中天。

他們查到傅迷薇在這個小區內租房,但這消息當然沒有刊登價值,經過一段時間的跟蹤,發現傅迷薇家中還住著陳嫂跟一個半大小子,來歷不明,撲朔迷離,好像很有戲的樣子。

記者們準備緊密跟蹤,最好搞些勁爆的消息出來。

卻沒想到在這裏看到任驚鴻,而任驚鴻最近也有點“話題度”,當下機不可失,一湧而出。

任驚鴻見記者圍攏,轉身就準備離開,陳嫂卻看著一大波靠近的人群,不解地問:“你們幹啥?”

記者們把話筒遞過來:“請問你是傅迷薇的什麽人?”又有人圍住任驚鴻:“任小姐你來這裏幹什麽?是找傅迷薇的?你們有什麽關系嗎?”

任驚鴻咬牙:“我不接受采訪。”

陳嫂這才明白過來,她經常看娛樂版,對這場景倒是不陌生的:“你們就是記者啊,找薇薇嗎?薇薇不在家。”

“那您是她什麽人?”

鑒於自己是頭一次上鏡,陳嫂撩撩鬢邊亂了的頭發,有些不好意思:“我是陳嫂,我是……”

任驚鴻忽然想到一件事,忙回頭來,拉住陳嫂:“陳嫂,回屋去吧,別對他們多說。”

陳嫂有些莫名,被她推了幾下,身不由己走開兩步。

記者們哪裏肯放過這個機會,忽然有個記者問:“陳嫂?啊我記起來了!以前說任小姐資助的那個同鄉,不就也是姓陳嗎?陳嫂你就是任小姐的同鄉嗎?任小姐你是來見她的呀?”

陳嫂迷迷糊糊:“是啊我是她的同鄉,但是……什麽資助?”

任驚鴻握緊陳嫂的手腕:“你別跟他們多說了!”

記者們一個個反應極快,而且當年任驚鴻上位時候的這則新聞可是大大有名,當下有人問:“當年你領著你的智障兒子來京,不就是任小姐資助你們去醫院檢查的嗎?還送了你們十萬塊?今天你們回來,是向任小姐致謝的嗎?”

陳嫂呆若木雞:“你們、你們說什麽?”

任驚鴻手心發涼,擋在陳嫂跟前,義正詞嚴地對記者們說:“行了,太過分了,陳嫂是鄉下人,你們這樣會嚇到她的,再說這裏也不是采訪的地方,大家還是請回吧!”

記者們面面相覷,遲疑著要不要離開。

任驚鴻身後,陳嫂卻忽然問:“要是我的耳朵沒壞的話,你們剛才說,是她資助了我跟阿亮?”

一個記者轉彎快:“對啊,當年任小姐是這麽說的,她資助了您跟您兒子,各大報紙都登了,這件事大家都知道,對吧?”

記者們都嗅出異常,紛紛點頭。

任驚鴻心頭發虛,當年陳嫂來找她,被她拒絕。但是卻被有心人拍下照片,只不過當時她不紅,所以沒有人理會這件事。

後來她紅起來,有些人就發出照片,說她冷血之類。

任驚鴻跟她的團隊一商量,就把傅迷薇做的事都摟在自己身上,把她塑造成了一個很有愛心的善心人士形象。

反正當時傅迷薇已經是半隱退,事事不管,而陳嫂正忙著照顧她,當然沒有人質疑任驚鴻的說法。

沒想到時到今日,居然舊事重提。

任驚鴻正要想法讓陳嫂住口。陳嫂卻伸手將她一推,還打了她幾下,大聲說:“你、你要不要臉!”

任驚鴻後退一步,陳嫂現在才弄明白怎麽回事,氣得渾身發抖:“人不能睜著眼睛說瞎話,當初我去找你,你不理我,還嫌我們丟人,把我跟阿亮趕走了,是薇薇看見了,是薇薇叫人幫我跟阿亮去看醫生,那十萬塊錢,也是薇薇給的,跟你有什麽關系!”

任驚鴻無法呼吸,臉色灰敗:“你……你……”

記者們都驚呆了。

鴉雀無聲裏,終於有人反應過來,結結巴巴問:“陳、陳嫂,薇薇……是不是就是傅迷薇?”

“當 然就是薇薇!”陳嫂眼淚都冒出來,伸手抹去:“我雖然是個大字不識的人,但我也知道人該有良心,當初是薇薇好心幫了我,我跟阿亮才沒有死在這裏,我跟阿亮 在家看電視的時候,只是為看薇薇好不好,但是這幾年來偏偏看到很多人都說她的壞話,可不管別人怎麽說,對我跟阿亮來說,薇薇就是薇薇,她就是個大好人,你 們什麽都不知道,為什麽要那麽說她!”

記者們重又鴉雀無聲。

有人把話筒往前遞過來,又不知問什麽,有人把話筒遞到任驚鴻跟前去,想問她有沒有想說的,卻同樣也問不出來。

他們的心都因為這幾句話而震動。

任驚鴻深吸一口氣:“她受了點刺激,胡說呢,你們不要相信……”如果用錢的話,或許仍舊可以把這些人的嘴堵住,同樣的事她不是沒有做過。

陳嫂含著淚大叫:“胡說的是你!薇薇她不僅給了我十萬塊讓我保住家裏的房子,以後每個月還給我們寄錢,寄東西,那些錢我都沒舍得花,不信你們可以去查!看看是誰在胡說!”

記者們都皺起眉來,有人張了張嘴,幾乎都是懷疑跟不悅地眼神看著任驚鴻。

正在這時侯,有人遠遠地叫了聲:“你們幹什麽!”

大家齊齊回頭,卻見傅迷薇拉著阿亮跑了過來,她看到記者們把陳嫂圍在中間,又隱隱聽見陳嫂大叫,本能地以為記者們在為難陳嫂,急忙快速跑了過來,把記者們推開,將陳嫂擋住:“嫂子,不用怕,沒事!”

陳嫂低頭,淚吧嗒吧嗒往下掉:“薇薇……嫂子沒有怕,嫂子是替你委屈。”

傅迷薇正阻止記者拍阿亮,匆忙安慰:“什麽委屈啊,我沒委屈,嫂子別哭啦,阿亮看著呢!先回家吧……”

陳嫂答應了,仍舊抽噎著,低頭拉著阿亮的手轉身。

記者們默默地讓開路,讓這對母子平靜離去。

另一方面,對任驚鴻而言,真正的地獄隨之而來。

記者們雖然也經常弄些顛倒黑白的新聞來炒作,但是畢竟都是人,最基本的良知不可磨滅,這點連陳嫂一個沒讀過書的民婦都知道。

何況任驚鴻正倒黴,於是大家很樂意再踩上一腳,雪上加霜,讓此人永遠都翻不了身。

可對傅迷薇而言,任驚鴻早不在她的視線之中。

跟周予明打過那個電話後,他們在各個場合避免見面,他果然如同約定般,不曾主動來找過她。

她避免了討厭他的可能。

但是同時,也像是因此失去了她的三魂七魄,讓她對什麽都毫無感覺,是紅是黑,是好是壞,就如微塵。

若不是陳嫂跟阿亮在,她無法想象自己會是怎樣生活。

直到這天,有個人打了電話過來,開口第一句話是:“我要結婚了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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